柯燕站在美心總部的四合院門口笑瞇瞇地等著我們。
她穿一件艷麗的玫色雪紡連衣裙,腳著亮色坡跟涼鞋,姣好的面容與高挑的身材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她已五十有余。柯燕很隨和,她說外面太熱,帶我們?nèi)€涼快點的地兒。
跟著柯燕,繞過四合院并不寬敞的走廊,滿院的綠色與幽靜,讓山城的酷暑烈日如同她的故事一般變得溫柔起來……
好一個“瞎折騰”
1994年一個晴朗的午后,暖暖的陽光透過寫字樓淡紅的玻璃,照在重慶某塑料廠市場部員工柯燕的辦公桌上。桌上正中間,是柯燕剛拿到的駕照,幾乎每五分鐘,她就要翻動它一次,頭腦里那個沉淀已久的“下海”念頭幾乎快要炸出來……
在那個全民下海的年代,很多體制內(nèi)的工作者,都渴望著金錢與事業(yè)的交相輝映。經(jīng)商,成了一個眾望所歸的路途??卵嘟K沒按捺住內(nèi)心的渴望,向公司申請了“停薪留職”,打算將這份干了12年“鐵飯碗”先拋在一邊。
兩個月后,渝中區(qū)七星崗的一個岔路口,柯燕擺下8張桌子,她計日以俟的火鍋店開張了。
火鍋店門口,每天都有柯燕熱情招呼行人的身影,她不怕吃虧,以低價打折甚至免費品嘗作為推廣手段,請門前來往的路人試吃??腿酥饾u從最初的幾個,變成幾十個,后來,每天竟有不少客人在外排起了長龍。那段日子,柯燕連做夢都會笑。
本以為日子會這樣無限往前延伸,但當初因為“熱潮”而涌入創(chuàng)業(yè)的激情,似乎在時間的沖刷下一點一點的流失。
柯燕的生活每天這樣循環(huán)上演:6點起床去菜場與菜販子討價還價,8點回到店里洗菜、切菜、打理店面,11點左右開始接待陸續(xù)登門的客人,忙到深夜12點打烊再打掃店面,幾乎到凌晨1點才能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上班族那樣的周末和假期,完全是奢望,偶爾,遇到愛鬧事的客人,還只能默默收拾殘局。從早到晚,柯燕滿腦子都是火鍋店,生活已經(jīng)被她活生生地過成了生意。
漸漸地,疲倦與迷茫像顆倔強的種子,在柯燕心里發(fā)芽生長,她時常自問:為什么每天都能賺錢的日子,心里卻疲憊不堪?長路漫漫,難道就這么開一輩子店?柯燕給不了自己答案。
如果沒有1997年的那個“意外”,柯燕完全無法預料之后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
所熱愛的最后
1997年山城的盛夏烈日如火。某個周一,柯燕陪好友去美心集團面試服務員,在外等候時,她與招聘專員閑聊。
見有說有笑的柯燕帶著一股子能干勁兒,招聘專員起意,“要不你也來我們美心吧!”但遺憾的是,柯燕唯一感興趣的業(yè)務員一職只招男的,她坦白說明,委婉推了對方的好意。沒想到第二天,柯燕卻接到美心業(yè)務員的入崗通知。她欣喜又遲疑。
在零售業(yè)欣欣向榮的90年代后期,美心門的發(fā)展勢頭如同猛虎席卷整個重慶市場乃至全國市場,一個美心小門店,僅零售每月就能出售70多個美心門??卵嘧匀徽J同美心的前景,但如果選擇美心,就意味著國企和火鍋店將成為過去。
一道三選題擺在了柯燕面前。
那晚,柯燕在家來回踱步,心里細細琢磨了一番:國企穩(wěn)定,但枯燥;火鍋店能掙錢,但缺乏職業(yè)認同感;美心的職位是她喜歡和擅長的,卻存在未知。
這個看似難以抉擇的答案,事實上第一時間就潛藏在了柯燕心底,她是個那么樂于挑戰(zhàn)的人,怎么會懼怕未知?
1997年的那個盛夏,柯燕把火鍋店轉(zhuǎn)交給公公婆婆打理,正式成了美心集團的一名業(yè)務員。
上班第一天,柯燕就被安排去處理甲方與裝修公司的投訴糾紛??卵嘈睦锴宄@是公司給她的第一個考驗。她當然會忐忑,從公司到糾紛現(xiàn)場,她的手心一直在冒冷汗,心里不停地祈禱不要出岔子。趕到現(xiàn)場時,雙方爭論正烈??卵嗝θ柷寰売?,原來是裝修公司在焊接的玻璃上留下了焊接印,讓甲方很不滿意。意識到問題不大,柯燕心里才舒了口氣。之前的銷售經(jīng)驗讓她深諳人情世故,安撫好雙方的情緒后,沒費大力,她就將事情解決得漂漂亮亮。為此,柯燕得到了公司獎勵的80元業(yè)務補貼。
自此,那塊帶有焊接印的玻璃,深深地印在了柯燕的記憶里。即便是18年后的今天,每每經(jīng)過觀音橋茂業(yè)百貨,她都會情不自禁地抬頭,望一望那塊玻璃。
“不知道,玻璃上的焊接印還在不在?”
柯燕骨子里是個文藝而念舊的人。她喜歡鄧麗君的歌,抽屜里收藏了鄧麗君所有的卡帶,每一首歌她都能熟記于心。
年底,集團年會上,柯燕一首《漫步人生路》唱得所有人如沐春風。部門老大一句“懂文藝的人肯定適合接待”,就把柯燕送去了正缺店長的美心門解放碑精品店。這個精品店相當于一個各類美心門的展示店,柯燕要做的工作就是安排店員接待顧客,做門類介紹??卵嗌瞄L交際和策劃,完成這個工作基本屬于手到擒來,她專門創(chuàng)新了話術(shù),讓顧客的訪問量在一個季度增長了30%。
一年后,柯燕因成績突出被調(diào)去集團辦公室。而此時,她在國企的“停薪留職”申請即將到期,幾乎是毫不猶豫,她向國企提出了離職。
柯燕沒想到,兩年不到,在興趣與專長這條道路上,她最初一試的心態(tài)已轉(zhuǎn)化為深深的熱愛。而這一熱愛,就是14年歲月匆匆而過。
從辦公室到地產(chǎn)部再到企劃部,公司每一個不同的平臺都成了柯燕成長的舞臺。從而立之年走到將知天命,當初的業(yè)務員已然成長為一個知名企業(yè)的高管。按照柯燕的命運邏輯,她此后的人生應該是在安穩(wěn)中自然老去。
但生活于懂得熱愛的人而言,精彩遠沒有結(jié)束。
50歲“勇氣少女”創(chuàng)業(yè)
2011年,美心集團提出鼓勵員工內(nèi)部創(chuàng)業(yè),政策一出,便激起千層浪。
美心的做法簡單而充滿誘惑力:
員工可任意提出自己感興趣的項目,經(jīng)集團批準后,由集團撥資金給員工,創(chuàng)業(yè)地點都在美心地產(chǎn)的地皮上,門店前期裝修和設備需花費的人力物力,全有集團負責。此外,高管創(chuàng)業(yè)可帶上原有團隊,集團為員工保留基本工資和社會保險,讓他們免除創(chuàng)業(yè)風險的后顧之憂。盈利后,創(chuàng)業(yè)團隊與集團進行三七分成。
面對這塊大蛋糕,太多人都雀雀欲試,柯燕的心自然也起了漣漪。她本打算等到明年過了50歲就退休,靜靜享受人生余下的夕陽紅。但別忘了,不管年歲如何增加,只要出現(xiàn)機會,她就會變回那個樂于迎接挑戰(zhàn)的“勇氣少女”。
這是公司創(chuàng)造的又一個平臺,這個平臺有點另類,但足夠帥氣??卵喈斎什蛔?。
提出經(jīng)營鹵菜店和夜啤酒,是柯燕基于有相關經(jīng)驗。更重要的是,她看好重慶的餐飲市場。在重慶,甭管是車水馬龍的街頭,還是隱蔽的犄角旮旯,只要有一片樹蔭,一張方桌,四條長凳,就會有八方吃貨涌來。
2012年8月13日,柯燕的第一個門店在南岸區(qū)海峽路開業(yè)。不討巧的是,海峽路是條快速干道,不能停車。因交通不便,柯燕的鹵菜和夜啤酒無人知曉。雖然在前期她呼朋喚友,以低價吸引客源,但人稀利薄終究是小本生意的痛點。
3個月后,在集團的支持下,柯燕將店遷至美心洋人街,這才真正打開了柯燕的“創(chuàng)業(yè)”大門。洋人街的經(jīng)營理念,核心在于“貧民經(jīng)濟學”。對游客來說,這里有太多“免費午餐”,比如:20厘米長的美心饅頭1塊錢,一包心相印餐巾紙5毛錢,景區(qū)觀光車1塊錢……
于是,柯燕店里的鹵鴨15塊錢1只,后來經(jīng)營的美心大包1塊錢1個,帶肉米線8塊錢1碗。
“這種低價帶來的自然是薄利,拿美心大包來說,1個美心大包1塊錢,成本9毛錢,盈利僅僅為1毛錢。”
但恰恰就是這類看似無利可圖的生意,激起了民眾來洋人街的熱情。每到周末或節(jié)假日,洋人街便被游客擠得水泄不通??卵嗟拿佬拇蟀昵?,顧客排隊猶如長龍。
來到洋人街,走過金色大廳斜對面的包子鋪,如若有心,你會看到一個優(yōu)雅漂亮的女人,她麻利地掀起熱氣騰騰的蒸籠蓋,撿好,打包,遞給顧客,或許,你還會收獲一個笑容和一句貼心的“小心燙”。
人流高峰期,柯燕的身影總會出現(xiàn)在店里。偶爾忙起來,柯燕跟店員一樣沒有時間吃飯,一碗豆芽湯幾口喝完后,又繼續(xù)忙碌。
繼鹵菜店、大包店、米線店之后,今年初夏,柯燕向集團提出申請:在洋人街的水公園區(qū)域開一個冷飲店。
一個星期后,集團便派人著手動工,冷飲店順利開業(yè)。
“如果哪天我不干了,要么就是我干不動了,要么就是我對公司已沒有價值,那個時候,我會自動請辭。”
聊到最后,柯燕指向包子店對面的金色大廳若有所思。
10年前的那個深冬,金色大廳落幕,幾天后將要舉辦年會,柯燕帶著下屬守著場地,安排布置,愣是幾天幾夜沒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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