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我愛錢但不靠很多錢活著

據(jù)南方都市報的報道，王石，1951年生，萬科集團董事會主席。1973年轉(zhuǎn)業(yè)后曾就職于鄭州鐵路水電段，1978年畢業(yè)于蘭州鐵道學院給排水專業(yè)，本科學歷。其后，先后供職于廣州鐵路局、廣東省外經(jīng)貿(mào)委、深圳市特區(qū)發(fā)展公司。1984年組建萬科前身深圳現(xiàn)代科教儀器展銷中心，任總經(jīng)理。1988年起任萬科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1999年起不再兼任公司總經(jīng)理。2011年赴哈佛游學，2013年赴劍橋大學做訪問學者。

“中國商人，喜歡探險，喜歡大自然”，這是王石對自己的“定義”。

63歲的王石，仍有強烈的求知欲和好奇心，以及自省精神和思考能力，卻少見歲月痕跡。王石也認為自己特別，“國內(nèi)和國外都難找到我這樣的企業(yè)家”。

他是全球最大住宅開發(fā)公司的創(chuàng)立者。1999年，為了讓萬科完善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他辭去總經(jīng)理一職，遠離公司管理層，選擇登山探險。2010年，他已完成“7+2”目標—攀登世界七大洲最高峰，徒步抵達北極、南極點。至今，他是中國登頂珠峰的最大年齡紀錄保持者。

作為萬科董事長，他不過問公司日常管理，但留下的團隊和建立的機制，卻讓萬科保持高速成長。2011年，萬科突破千億規(guī)模。這一年，王石開始攀爬另一座“高峰”，到美國哈佛游學。兩年半后，又轉(zhuǎn)戰(zhàn)英國劍橋。

2014年，萬科銷售規(guī)模跨過2000億。有人問：“王石何時回萬科？”他答，“從未離開，何談回歸”？有人換種問法：“會不會復出？”他答：“無論如何不會復出”。

按規(guī)劃，王石的訪學最早要到2017年才“畢業(yè)”。那時他已66歲，辭去萬科總經(jīng)理后的第18年。

12月18日晚，剛從倫敦回北京、還沒倒時差的王石接受南都專訪。所談話題從企業(yè)管理到人生哲學，從商業(yè)價值到宗教科學。“作為一個商人”，仍是他回答問題時的習慣性開頭。

“人生中最舒適的狀態(tài)”

商人王石來到中世紀小鎮(zhèn)劍橋后，漫步美麗的劍河，聽大教堂的鐘聲，說自己體會到一種“從沒有過的感覺，好像與牛頓的靈魂為伍”。他說下午四點半的劍河邊，落葉金黃，夕陽西下，“你和學者就坐在這聊天，如沐春風的感覺”。

王石坦言劍橋的游學生活，是他自深圳創(chuàng)業(yè)以來，人生中真正最舒適的狀態(tài)。

這和此前在哈佛形成鮮明反差。2011年，王石到哈佛東亞研究所訪學，首先要過語言關，其次是要當個好學生。每天步行上課，晚上回公寓做作業(yè)幾乎都要熬到凌晨。“太辛苦了，差點就抑郁了”。哈佛之后，王石已可以用英文和教授們討論哲學話題。熟悉王石的人說，“你可能這輩子不會看到一個如此熱愛學習的人”。

哈佛游學之后，2013年，王石轉(zhuǎn)戰(zhàn)劍橋大學彭布魯克學院做訪問學者，研究方向是猶太宗教和文化。每天做課題、泡圖書館，和導師交流。有了哈佛的基礎，少了課程和考試，自然輕松很多。

猶太文化在中國人眼中略顯冷僻。王石選擇研究這個課題，是因為他認為這是觸及世界“本源”的問題。“了解西方文化，一般有兩個角度：一是哲學，二是宗教。我選擇了從宗教入手。而選擇宗教就不能離開猶太”。

一旦進入宗教話題，王石就很難被打斷。他從佛教、基督教、猶太教、伊斯蘭教的異同，一直會談到宗教的起源、流派和演變。

“一般談宗教，很多人問，你信不信？為什么信？為什么不信？但我不是從這個角度”。剛到哈佛，王石研究基督新教倫理如何影響資本主義精神、二戰(zhàn)之后美國宗教信仰的變化等。他還跑去教堂，體驗當?shù)厝说淖诮躺?，觀察宗教信仰怎樣影響生活。

“你信神嗎？”這是王石經(jīng)常被問到的問題，“我經(jīng)常糾正很多問我信仰的人，在西方信仰是很隱私的問題，但我們的文化不這么認為，也不覺得應該尊重。”

即便如此，王石并不避談自己游學前后的變化：“我最初是個無神論者，后來是個科學論者，而現(xiàn)在—我持‘不可知論。

“對宗教信仰的態(tài)度，不置身其中是沒有感覺的，很多困惑是無法解釋的。”

“不可知論者”王石希望通過研究宗教追溯文化根源的計劃才剛開始：明年底結(jié)束劍橋訪學，2016年打算到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研究基督教起源，接著到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大學研究伊斯蘭教，至少到2017年才能“畢業(yè)”。

其實王石一直在尋找自己。財經(jīng)作家吳曉波為王石新書《大道當然》作序，提到中國企業(yè)家的身份焦慮。王石對此表示認同，“所謂身份焦慮，對我們來講，就是不確信，沒有安全感”。

海外游學，也是王石尋找答案的過程，“尋找自己的身份定位，你是誰？”一方面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商人地位，另一方面是這個傳統(tǒng)中商人與官員之間的關系。“我這個商人到底是什么？我們是否具獨立人格？所以，不焦慮才怪！”

在哈佛，王石修了一門課，中國傳統(tǒng)哲學。“我覺得我不了解中國，出國后越發(fā)覺得不了解，尤其不了解我們的過去，不了解先秦諸子，不了解我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他甚至把哈佛教授請到中國，為萬科員工講課?！　?ldquo;你說我出國后學什么？恰好是倒過來，(傳統(tǒng)文化)里面有很多值得借鑒的地方。我們的問題是，把過去割斷了，而割斷的主要是那些好的東西，至于不好的東西，想割也割不斷。”

在他的新書結(jié)尾，王石寫到要開放自己，接納新事物，“人生60，才是開始”。

狀態(tài)最好的萬科

1999年，王石辭去萬科總經(jīng)理職務時48歲，正是年富力強時。

辭職的原因，王石的解釋是，深感傳統(tǒng)文化中的“人治”、“領袖式的管理”與現(xiàn)代企業(yè)管理制度不相容。

上世紀80年代美國的王安電腦，幾乎與蘋果公司齊名。但1992年，其創(chuàng)始人王安去世后兩年，公司宣告破產(chǎn)。“過了20年，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王安電腦，而蘋果已是全球市值最大的公司”。

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一直是王石信奉和推崇的。“萬科信奉的是團隊化、制度化、透明化，淡化個人角色。你親力親為，你是創(chuàng)始人，又年富力強，你在那里，就不可能淡化，所以唯一的方法是遠離它。”

辭去總經(jīng)理的第一天起，王石不再介入萬科具體事務的管理。時間多了起來，他開始探險，登最高峰、飛滑翔傘、玩帆船、劃賽艇，他提到《海底兩萬里》、《魯濱遜漂流記》這些書對他的影響，也承認“當然還有英雄主義情節(jié)”。

王石的這種抽離，業(yè)界一開始難以理解。“當時觀點分兩種，一種認為很可惜，認為如果我不是過早退出公司管理，萬科可能更好，好像我是自廢武功；另一種聲音是覺得我企業(yè)玩不下去了，靠登珠峰來出名”。

“哪有這么出名的企業(yè)家去登山送死的？”王石自嘲。

“有段時間，只要我一進山，萬科股票就會微跌，一出山，萬科股票就會恢復。這說明股民還是有疑慮的”。直到2003年王石登珠峰時，事情才發(fā)生了變化。“登珠峰時股票沒掉，登珠峰回來股票還往上升，說明股民已適應了”。至今，王石仍然是登上珠峰的最大年齡紀錄保持者。

“不是公司離不開你，是你離不開公司。很多企業(yè)老總覺得忙不過來，我想總有一天，你是要離開的，因為一個人的工作周期是有限的，生命是有限的。當我不在，公司仍然運轉(zhuǎn)得很好，才更能顯示出我的成功”。

王石辭去總經(jīng)理后，一直推動兩件事，一是萬科成立建筑研究中心，其次是主導推進住宅產(chǎn)業(yè)化。“萬科的經(jīng)營規(guī)模從我辭職時的幾十個億，到后來突破1千億，到現(xiàn)在兩千億，我都沒有管，都是團隊(的功勞)，跟我沒有關系”。

王石認為，作為萬科董事長只干三件事：戰(zhàn)略、用人和擔當。

在他此次回國前一周，萬科集團高級副總裁、北京萬科總經(jīng)理毛大慶確認從2015年起赴任萬科北京區(qū)域首席執(zhí)行官兼北京公司董事長。原北京區(qū)域首席執(zhí)行官丁長峰接任分管商用地產(chǎn)管理部。原杭州萬科總經(jīng)理劉肖接任北京萬科總經(jīng)理。

這輪人事變動，照例引發(fā)媒體和業(yè)界猜測。

“這(變動)很大嗎？我覺得很正常”，王石說，“或者說，這和萬科以往的調(diào)整比變動是挺大的，但沒有任何人辭職離開”。

2011年，萬科執(zhí)行副總裁徐洪舸、副總裁肖楠一起辭職創(chuàng)業(yè)。王石坦承，這是萬科近年來影響較大的一次人事變動，但“一個成熟的公司應該有這種調(diào)整”。

王石透露5年前起萬科已著手為轉(zhuǎn)型做準備，但也承認這是“危險的一跳”。

“這次人事調(diào)整，也體現(xiàn)這樣的意圖”。王石如此評價萬科此輪人事調(diào)整，杭州老總劉肖北上，一個原因就是“北京擁有更大的市場，也具有更大的示范意義和影響力”。

今年上半年，王石總結(jié)說，2013年是發(fā)展到第29個年頭的萬科狀態(tài)最好的一年。他說，“最好的狀態(tài)，包括一個團隊制度的透明和競爭力”。

無一個親戚朋友在萬科

盡管萬科是全球最大的住宅開發(fā)商，王石本人卻從沒進過任何富豪榜。

主動放棄萬科大部分股份后，王石已變成“打工仔”，年薪是他最重要的收入來源。根據(jù)萬科的年報，2013年萬科實現(xiàn)營業(yè)收入1354 .2億元，凈利潤151.2億元，王石的稅前年薪為1590萬元。加上拍廣告做代言的收入，他的大部分收入用于公益慈善。

王石在他的新書中透露，1995年，44歲時，他買了人生中第一套住房。10年后，買了第二套，購房款是儲蓄加銀行按揭。嚴格意義上說，王石算不上“土豪”。

“你不愛錢嗎？”常有人問。

“我當然愛錢，商人哪有不愛錢的，不愛錢怎么理解錢？怎么賺錢？”王石說，“但怎么處置錢，是個選擇問題”，他咧嘴一笑，“我自己很有信心，我不用靠很多錢活著。我相信自己有能力(賺錢)。從深圳創(chuàng)業(yè)起，我就沒有以積累個人財富為目標，這點我很自信。”

“很有名，但不是很有錢”，而做公益慈善又必須有投入，王石笑稱正是他自己的這種狀態(tài)為他打開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假定沒有放棄(財富)，我可能有一個公益基金，要做公益活動從基金里撥錢就是了，但正因為我沒那么多錢，就必須得找啊。拉廣告、贊助，可能拉馮侖很容易，拉胡葆森很容易，但不能只有這幾個哥們啊，所以必須和不熟悉的人接觸，拉到錢(才叫本事)。”

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王石的準則是：復雜問題簡單化，簡單問題絕不復雜化?！　?ldquo;什么叫復雜問題簡單化？舉個例子，我家姊妹8個，加上配偶、小孩，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多少人？但萬科沒有一個我的親戚朋友和家人。很多人以我的名義撰寫語錄，比如有的說，‘王石說哪三種人不用’。我一看，都是扯淡，在我這不存在哪幾種人不能用的問題”。

“移民[微博]不符合我的性格”

除了登山、游學，王石還是“大V”，幾乎每天都會更新微博。

2000年，萬科周刊論壇開張，其中的“王石online”版塊，被吳曉波稱作可能是所有企業(yè)家網(wǎng)上交流平臺中最火爆的一個。后來，王石又開通博客和微博。

他在自己的書中寫道，“在信息扁平化時代，誰拒絕網(wǎng)絡誰就被淘汰。”但汶川地震期間，王石卻險被網(wǎng)絡“淘汰”。因在博客表態(tài)“萬科捐出200萬是合適的”，萬科遭遇到史上最大一次輿論危機。

至今，不少人對2008年6月王石在萬科臨時股東大會上的數(shù)次道歉印象深刻。“第一次感到自己與萬科如此孤獨”，王石在書中回憶“捐款門”時寫道。

“由于萬科的影響力，社會對你有了不同要求，我卻會渾然不覺。”他如此總結(jié)這次事件。“捐款門”之后，王石沒有回避社交平臺，依然頻繁上網(wǎng)，發(fā)博客、微博和微信。

“我不會因此和互聯(lián)網(wǎng)賭氣，但我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改變，不再像過去那樣隨意而言、隨意而發(fā)，而是有感而發(fā)。公司也對我的博客、微博設置了看守系統(tǒng)，有權限刪改，避免我的不慎言論再次影響萬科形象。”

近年來大部時間在國外的王石會不會也移民？

他答得肯定，“我不會移民，一是沒需求，其次我是公眾人物，是個企業(yè)家，我的事業(yè)在中國，到國外游學也只是做中西文化比較。真有不安全感的話就更不能走，因為我是既得利益者，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受益者，要有擔當，跑了算什么？這不符合我的性格。”

“當然，我不移民，不等于不允許別人移民，都是個人選擇”，王石說。

“我愛錢，但不用靠很多錢活著”

南都：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有企業(yè)家老總表示羨慕嗎？

王石：現(xiàn)在逐漸有一些羨慕了(笑)。當時來講，沒有的。一種認為很可惜，替我惋惜，好像自廢武功。該全力以赴的時候你沒有全力以赴，第二是企業(yè)做不下去，所以他才去登山，靠登上珠峰來出名。

南都：萬科是全球最大的住宅開發(fā)商，但你從來沒進入過財富榜，你愛錢嗎？

王石：我當然愛錢，商人哪有不愛錢的？不愛錢怎么理解錢，怎么賺錢呢。問題是怎么處置錢，是生活選擇的問題，不要說成是道德問題。我也愛錢，但愛錢的方式不同。對錢，我有信心，我不用靠很多錢活著，我自己有能力。從深圳創(chuàng)業(yè)，我就沒以積累個人財富為目標，這點我很自信。第二點，我也很不自信，就是我突然很有錢了，我是不是還有斗志？我一算，光利息就吃不完了，不用擔心生活、家庭和物質(zhì)上的未來了，我是不是還有奮斗的動力？

很多企業(yè)家到最后，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創(chuàng)立這個公司能控制他，而且能繼承下去，一定要有控股權。但我的想法和別人不一樣，我對這個不太有所謂。我的自信是，我不用

是，我不用股份，也可以管理它，甚至天天不管它，也不擔心誰把我董事長免掉，我不是說萬科一定不會把我顛覆掉，而是把我顛覆掉了，還會有人聘請我。有人說，王石天天不管公司，還拿工資，可能別人有另外一種解讀，覺得王石太厲害了，用十分之一精力，不用管公司，就成這樣了。

南都：有人覺得你主動放棄了大股東身份，放棄了財富，挺牛的。

王石：是很牛啊(笑)，這是個選擇問題。本來已經(jīng)很高大上了，你還要把我寫成高大上嗎？這是一個選擇問題(再笑)。

南都：你未來會移民嗎？

王石：為什么移民？第一我沒有這個需求，第二，我是公眾人物，企業(yè)家，我的事業(yè)在中國，我去國外是做中西文化比較，萬一發(fā)生變化，正是需要你的時候，結(jié)果你跑了……我不會移民，非常清楚。很多企業(yè)家移民，那是別人的選擇，我的企業(yè)在中國，我的事業(yè)在中國，我在國外指揮，你的高管會怎么考慮呢？當然，我不移民，不等于不允許別人移民，那是他們的選擇。

我本人是既得利益者，我是中國改革開放受益者，那么你要擔當啊，對不對？跑了算什么？不符合我的性格啊。

很多人跟我說，一旦公司不行了，你要重新出山。我說我正好倒過來，公司不行了，我就趕快辭職了，可能就是你占這個位置導致公司不行了，這恰恰是我的想法，我不和別人比，我只能說這是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