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彭年：我為什么第一個裸捐

　　這位已將全部資產捐出的耄耋老人，喜歡簡單地將自己的慈善事業(yè)稱為“做好事”。

　　但現(xiàn)實永遠不會如此輕描淡寫。即使是做好事，他也需對抗著種種壓力：

　　體制的不健全、他人的不理解，以及自己日益增長的年齡

　　策劃 | 本刊編輯部 執(zhí)筆 | 倪妮

　　“將這里的顏色改為紅色。”余彭年用拐杖指著屏幕上新設計的酒店會所Logo，對坐在電腦前的年輕員工指示道。

　　時間已接近午夜，但年近九十歲的余似乎仍未感到一絲倦意。事實上，從早上七八點鐘開始，他已會見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他們當中有的來自裝飾材料公司，有的來自為酒店鋪設網線的電信公司，有的則只是賣一些藝術品的個體商戶。作為彭年酒店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以及其下設的十個部門的經理，余彭年對于目前正在裝修翻新的酒店的每一處細節(jié)都會親自過問。

　　在其秘書隨身攜帶的備忘錄中，密密麻麻地記滿了余彭年每天需處理的工作事項，粗略統(tǒng)計，數(shù)量多達十余件，這也使他每天的工作時間長達16個小時。據(jù)說，當年酒店寫字樓改造時的設計圖，也都是余彭年自己一筆一劃完成的。無論是下屬還是親友都曾勸過老爺子：“不要那么辛苦啦！”

　　“我這也是一種習慣，從小打天下，親力親為。而且如果不是這樣，我也做不起來?！痹谖挥谏钲谂砟昃频甑霓k公室里，余彭年對《中國慈善家》如是說。他身穿白色襯衫，搭配淺色吊帶西褲，脖子上系著格子絲巾，一副老式的港商打扮。

　　年輕時孤身從上海輾轉于香港、臺灣等地發(fā)展的余彭年，從最底層的勤雜工做起，白手起家，最終憑借房地產生意積累了一定財富。在其從商的50余年間，不乏波折與起伏，曾受制于香港股災，也親歷過亞洲金融危機以及隨后的全球金融危機。余彭年本人并未詳細統(tǒng)計過自己的資產，但根據(jù)胡潤百富榜的調查，目前擁有余彭年全部資產的“余彭年慈善基金會”資產總價值已達82億元，其中銀行存款17億元，香港及深圳物業(yè)估值則達到65億元。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經歷，余彭年始終執(zhí)拗地相信，只有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余透露，他也曾聘請過職業(yè)經理人，兒子和孫子也在幫助打理酒店事務，但他同時直言不諱地指出：“他們管理都不如我?！彪m然離開家鄉(xiāng)已數(shù)十年，余至今操著濃重的湖南口音。

　　其實，相比香港富商，余彭年的另一身份更為引人矚目。香港地產界三大富豪李嘉誠、李兆基、郭氏兄弟每位資產均在上千億元左右，“我跟他們比，是九牛一毛。”余彭年承認。但另一方面，余彭年是美國《時代》周刊2007年評出的“全球14大慈善家”之一，與他同時上榜的中國人只有華人首富李嘉誠。而2006年至2010年，他更是連續(xù)五次蟬聯(lián)胡潤中國慈善榜榜首，五年來累計捐款62億元，被譽為中國最慷慨的慈善家。

　　2010年4月，余彭年將自己剩余資產，總計32億元悉數(shù)捐給其慈善基金會，并宣布所有財產將委托香港匯豐銀行托管、監(jiān)管，不繼承、不變賣、不投資，全部用于慈善事業(yè)。由此，他也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中國“裸捐”第一人。

　　去年9月，在應邀參加“巴比”晚宴之前，余彭年更是公開表示，此次北京之行的目的，就是去充當“勸捐”的角色，勸富豪們都來做慈善。然而，在巴菲特和比爾·蓋茨兩位當事人了解中國的特殊國情后，都開始極力澄清并非為“勸捐”而來的情況下，余彭年此舉無異于將自己一下子立于孤立無援的境地中。

　　而這樣的處境，老爺子并非第一次遇到。

　　創(chuàng)富

　　1922年，余彭年出生于湖南省漣源市藍田鎮(zhèn)，本名彭立珊。其父彭麟閣經商數(shù)十年，雖從事的是小本經營，但也足以供余彭年讀完大學——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大學生可并不多見。

　　余彭年注定將成為一名商人。其在長沙大學讀書時，主修工商管理，而在大學期間，就曾跟隨父親在長沙等地從事各種生意。解放后，余彭年離開湖南來到上海，但發(fā)展并不如意，他拉過黃包車，擺過地攤，做過書籍生意。“商場如戰(zhàn)場，由北到南，由東到西，敗奔失走，無容身之地。”他曾如此回憶自己早期的商業(yè)生涯。不過，對于其間一段短暫的記者生涯，余彭年卻頗引以為豪，“我罵貪官罵得很厲害的，他們看到我就怕?！?/p>

　　不知是否因此引起了別人的怨恨，余彭年隨后就因“逃亡地主”和“有海外關系”的罪名，被判入獄三年。服刑期間，他因“表現(xiàn)好”和“有文化”，被安排拆閱犯人的外來書信，并加以歸類、分發(fā)。而通過他人的信件，他也充分見識了朋友背叛、戀人反目、妻子變心等人情冷暖與世態(tài)炎涼。

　　在離刑期屆滿前的兩個月，因罪名查證不實，余彭年被提前釋放。這段不愉快的經歷讓他決定遠走他鄉(xiāng)，并改頭換面重新開始。1958年，在上海當?shù)嘏沙鏊晃煌跣张笥训膸椭?，余經由澳門來到香港，并正式改名。

　　行囊中只有一套換洗衣服的余彭年，由于語言不通，初期只能做一些清潔工、勤雜工、建筑工的工作，每月掙100港元(那時人民幣兌港幣匯率約為42.7：100)，住的則是每月10港元租的一個上下鋪床位，最苦時每頓飯只有一個饅頭和一杯開水。但即使如此，他也要堅持“每天晚上花一毫錢買兩份當天剩下的報紙看，尋找機會”。

　　1960年代初，臺灣開始搞房地產建設，余彭年追隨一位老板進入該市場，并被其任命為經理，月薪1萬元臺幣。后者還以“單獨出資，利潤雙方平分”的方式讓余彭年自組公司經營房地產業(yè)，兼營旅游業(yè)。人到中年的余彭年終于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然而，為使口袋里的錢變得更多，余彭年借著香港股票市場持續(xù)升溫的熱潮，將全部資金投放了進去。但隨著1967年股災降臨，股票指數(shù)從1700點高位狂跌至300點，余彭年損失2000萬港元，這幾乎將他打回到了原點。

　　香港股市的教訓無疑是深刻的，此后很長一段時間，余彭年都不敢再碰股票，不僅如此，他還不允許自己酒店里的任何員工購買股票，一旦發(fā)現(xiàn)立即開除。這個規(guī)矩，直到2007年全球金融危機時才破除。在這個其認為百年一遇的“機會”面前，余鼓勵員工投資，自己也以33元的價格買進匯豐銀行的股票，并在其漲到六七十元的時候適時出手。

　　當然，這樣的投資眼光更多時候還是被余用在了其更為熟悉的房地產業(yè)上。1973年，功夫巨星李小龍去世時，在香港留下了一套1000平方米的豪宅。港人信風水，認為名氣太大的人住過的房子不能住，一時無人敢買。余彭年則從銀行貸款70萬港元，加上自己的積蓄購入此房，并出租給外國人，連同裝修，總共僅花100萬港元。到2008年其為地震籌款拍賣該地皮時，它已價值1億港元。此后，余彭年又屢次如法炮制，到1990年代末，其在港已擁有香港元朗博愛醫(yī)院、元昌置業(yè)有限公司、億朗有限公司和環(huán)亞酒店等眾多資產。

　　而余彭年生意場上的最得意之筆，則是晚年轉戰(zhàn)深圳房產市場。1990年，余彭年在香港《文匯報》發(fā)表了一篇文章，預測最先受改革開放惠及的深圳將是整個中國最具房地產投資價值的城市。他逐漸收縮分布在香港、臺灣及海外的投資，將其集中調集到深圳。次年，余彭年成立福華(深圳)地產發(fā)展有限公司，并由此開始全力建造彭年廣場及五星級的彭年酒店。

　　胡潤百富榜估計，如今，其深圳物業(yè)價值約50億元，包括彭年酒店和大鵬灣別墅，以及海邊一塊地皮。后者將用于建造“彭年中外企業(yè)家俱樂部”和“光明行動”基地——余彭年透露，曾有人對此出資10億元，但他并未心動。

　　看得見的慈善

　　余彭年幼時家鄉(xiāng)發(fā)生水災，一家八口人及房屋財產曾全部被洪水沖走，水災過后，在家鄉(xiāng)人的鼎力資助下，父母與他兄弟六人才得以團聚，并重建家園。因此，父親病逝前，千叮萬囑床前幾個兒女：“日后若有出息，一定不要忘記父老鄉(xiāng)親的恩德，為家鄉(xiāng)做幾件好事。”這句話也促使有了一些財富后的余彭年在1980年代初回到家鄉(xiāng)湖南，開啟了他以后二十多年的慈善生涯。

　　在長沙，豎著一塊紀念碑，上面清楚地記錄著余彭年在1980年代的十年間對故鄉(xiāng)的捐贈。這其中包括為了緩解長沙交通的擁擠，捐贈由二十輛豪華大客車組成的“立珊專線”公交車隊，以及意圖給長沙火車站招徠人氣，投資165萬余元興建的一個40米高的巨型噴泉。據(jù)統(tǒng)計，這些捐贈總計折合人民幣約1600萬元。

　　然而幾年后，當余彭年再次踏足長沙，已看不到一輛“立珊專線”了，當?shù)亟煌ü芾聿块T在沒有和他溝通的前提下，徑自取消了這條線路。而火車站廣場前的巨型噴泉，也由于長年無人打理，成了一潭死水。

　　更令其備受打擊的則是他捐給長沙的10輛進口三菱救護車。余彭年一次在路上偶然發(fā)現(xiàn)，前面的一輛車有著和他所捐贈的救護車同樣的車牌號碼，但外形儼然已不是救護車的模樣。感到事有蹊蹺后，余彭年讓司機一直跟著它，最終看見其駛進了一家政府機關的倉庫里。第二天一早，余彭年就來到倉庫前要求親自驗證，軟磨硬泡了一個鐘頭后，對方終于打開了倉庫大門。余彭年發(fā)現(xiàn)，其所捐贈的救護車里面的設備已被全部拆掉，換上了八個座位，成了辦公車。

　　“這是用來救死扶傷的，卻被他們挪為公用，這個行為實在無可諒解?！倍啻谓簧嫖垂?，余彭年將車輛全部收回，轉贈給老家連源市的幾家醫(yī)療單位。然而，轉贈的救護車再一次被挪作它用。

　　余彭年提筆給省政府寫了一封信：“海外僑胞并不是生下來注定發(fā)大財、能成為大富豪。其實，他們大都是憑著一雙空拳、苦打天下起家的。然而，只要事業(yè)有成，他們不忘為家鄉(xiāng)造福。每一塊錢都凝結著僑胞的血汗，飽含著他們的心酸。沒有任何借口可以把它浪費和濫用……”

　　而此次經歷，也讓余徹底改變了以往那種只出錢，卻不親自參與實施的慈善捐贈方式。在其慈善事跡漸漸傳開后，一段時間里，他每天都會收到十幾封求助信。余彭年會派人核實每封信的情況，一旦屬實才予以資助?！暗俚木佣唷！庇嗾f。據(jù)余彭年向本刊透露，有些大學也曾請他做名譽校領導，條件是為學生捐200萬元作為獎學金。余彭年的回復是：“除非讓我把錢親自交到學生手里，否則我不捐?！?/p>

　　事實上，直到現(xiàn)在，余彭年還經常不顧高齡，帶著兒孫到家鄉(xiāng)以及云南、貴州等地區(qū)為當?shù)氐呢毨мr民親自發(fā)送紅包，每個信封里多則七八百元，少則也有二三百元，最多一次曾發(fā)了四天四夜，派發(fā)總額達100萬元?！斑@100萬到了有些基層的手里就不一定做100萬元的事情了。究竟做了多少我看不到，也許就會有一半錢不見了，這種情況不是個別的。所以我寧愿辛苦一點?！?/p>

　　如今，余彭年的主要慈善活動都圍繞著其在2003年啟動的“彭年光明行動”展開。余彭年本人患過白內障，親自體會過失去光明的痛苦。而在現(xiàn)代醫(yī)療條件下，及時治療可以使白內障患者恢復正常人的生活，但一個白內障手術的費用要4000多元，這是很多貧困患者家庭難以承擔的。

　　經過手術復明后，余彭年創(chuàng)辦了深圳市余彭年社會福利協(xié)會，為“光明行動”提供支持，并從美國先期進口了五輛配有國際上最先進的白內障手術治療設備的手術車，每輛價值300萬至400萬元。項目啟動時，它們就會駛向邊窮老少地區(qū)，為貧困患者進行流動手術。本刊采訪時，有兩輛手術車正在青海為當?shù)鼗颊咛峁┚戎溆嗳v則暫時?？吭谂砟昃频昱浴＼嚿砩?，印有余彭年的大幅照片，以及“恢復光明不要錢，趕快去找余彭年”的大幅標語，在周遭燈紅酒綠的繁華映襯下，有些格格不入，卻因此而愈發(fā)顯眼。

　　“光明行動”對病人承諾六項免費，除了前期檢查費、手術費和藥品費外，還免費提供手術期間來回交通費、食宿費以及醫(yī)療保險費。為了不重蹈覆轍，對于每一個程序，余彭年和他的慈善團隊都要親自把關，嚴格審核。每到一個省份去開展活動，他都會和省政府簽約，然后由衛(wèi)生局、殘聯(lián)和“光明行動組”負責落實醫(yī)院及組織病患，以最大程度杜絕貪污和浪費。據(jù)說，余彭年至今仍堅持每晚和派出去的醫(yī)療小分隊隊長通話半小時。

　　截至目前，先期投入(頭五年)就達5億元的“光明行動”已在全國20個省、市、自治區(qū)及直轄市免費開展白內障復明手術，共醫(yī)治貧困患者20萬例。而余彭年更宣稱，明年一年將要治愈患者25萬例，并使西藏、青海、甘肅、內蒙古四個省成為無盲區(qū)?！爸匝永m(xù)‘光明行動’，是因為每治好一個病人都心里清楚，這是實實在在的?！?/p>

　　公益酒店

　　彭年酒店位于深圳羅湖鬧市區(qū)，毗鄰國貿大樓及地王大廈，這里商鋪林立、人頭攢動。酒店大堂，主色調為金色，巨大的水晶燈從高高的天花板上垂掛下來。大堂盡處，掛著一幅余彭年本人的油畫及其親筆書寫的題詞：“任憑風浪起，穩(wěn)坐釣魚臺”，字里行間透著余對這家酒店的自豪與得意之情。

　　2000年10月，57層的彭年酒店正式開業(yè)，它是當時深圳第三大高樓，并有著深圳最高的旋轉餐廳。根據(jù)一份關于彭年酒店的《新建項目提要》，該酒店總投資5億元人民幣，其中基建投資1億元，裝修投資2億元，全部由深圳余彭年實業(yè)有限公司獨立出資。“老板所有物業(yè)的產權證都在自己手里，99%是凈資產，投資從來不向銀行貸款。”跟隨余彭年多年的一位助手曾在接受采訪時如是說。

　　與房地產界日益盛行的“快進快出”的操作模式不同，余彭年堅持對產權長期持有。據(jù)悉，彭年酒店開業(yè)前五年平均毛利1.4億元，毛利率高達54%，寫字樓毛利則在3000萬元左右。生意最好時，訂房的客人在大堂里排起了長隊，而對面曾風光一時的老資格五星級酒店陽光酒店卻因此門庭冷落。

　　“這等于是一只母雞，雞仔是專做好事的，但一定要保留這只母雞?！庇嗯砟耆绱诵稳葸@家目前估值在20億元左右的酒店。在彭年酒店開業(yè)26天后，他就公開宣布，將把整座大樓經營所得的純利潤永久地捐獻給社會福利事業(yè)，這也開創(chuàng)了中國“公益性酒店”的先河。

　　2002年，余彭年正式向深圳市人大提交了財產捐贈意愿申請，他要求深圳市立法保護自己的彭年酒店及其他產業(yè)，不準抵押、不準轉讓、不準繼承、所得利潤不得轉作他用，必須捐給社會。很快，他收到了深圳市人大的回函，表示將迅速采取行動，妥善處理，讓余彭年的捐贈愿望早日實現(xiàn)。

　　三個月后，深圳市人大法制委員會通過了《深圳經濟特區(qū)余彭年慈善資產管理規(guī)定(草案)》，并計劃提交深圳市三屆人大常委會審議通過。草案共11條，內容包括余彭年慈善資產界定、保護規(guī)定、管理機構等。不過經歷了一陣喧囂后，這項立法最終無果而終。公開的原因有兩點：第一，專門為個人列個法規(guī)不太妥當。第二，國家已經有了專門的捐贈方面的法律?！八麄冎皼]有做過，所以可能有顧慮?！庇嗯砟暾f。

　　未得到政府的支持，余轉而采取“迂回”政策。2003年，余彭年與中國工商銀行深圳分行簽署了一份慈善資產托管與監(jiān)督合同，按照這份協(xié)議，銀行將保管余的慈善資產和監(jiān)督慈善資產的使用，每筆賬的運作都由工行監(jiān)督，用于慈善事業(yè)的款項“只準進、不準出”。此外，他還成立了善款管理委員會，委員由深圳前市委書記厲有為、香港地產大亨李兆基等組成，監(jiān)督他身后的善款使用。他的家人是委員，有監(jiān)督權，但沒有繼承權。

　　為了更專注于慈善事業(yè)，2004年1月，余彭年還辭去了彭年酒店董事長的職務，將酒店業(yè)務交由希爾頓國際酒店集團管理，酒店則每年向對方交納2000萬元管理費?！巴鈬宿k事靠得住，他們不會亂來，能讓彭年酒店這只‘母雞’不斷產蛋?！庇嗯砟暝绱嗽u價道。

　　然而，僅僅兩年后，由于酒店的年盈利增長沒有達到10%的目標，雙方終止了合作，酒店的所有運營重新由余彭年掌管?！跋栴D是家古老的酒店集團，對中國政策環(huán)境適應得較慢。而且，他們的人工費高，增加的利潤幾乎全部被其人工費抵消了?！庇嗯砟杲忉尩?。有消息說，當年彭年酒店和希爾頓的分手，主要源于一個細節(jié)：新任總經理的月薪高達14萬元，而此前此人在上海希爾頓酒店任職駐店經理時月薪僅4萬元，這點讓余彭年尤為不滿。

　　如今，深圳市的五星級酒店已近50家，其中不乏凱賓斯基、喜來登、君悅等國際知名酒店品牌。而2004年，這里的五星級酒店數(shù)量尚不足十家。相比那些新興酒店，已成立超過十年的彭年酒店無論是大樓外觀還是內部裝修，都稍顯過時。另外，作為深圳最先繁榮起來的市中心，彭年酒店所在的羅湖區(qū)發(fā)展也已接近飽和。據(jù)其員工向本刊透露，經濟形勢加上裝修帶來的成本加劇，去年，彭年酒店及寫字樓的利潤僅為5000萬元左右。

　　“人總是喜歡新的東西，現(xiàn)在人們有錢了，也要追求更高的檔次?！庇嗯砟甑膶O子彭志兵對《中國慈善家》說，“但等其他地方陸續(xù)發(fā)展起來以后，這里也需要重建，又會迎來一波新的投資熱潮，這是經濟發(fā)展的規(guī)律?！?/p>

　　彭年酒店要做的不僅僅是一家公益酒店，更重要的是，還要成為一家可持續(xù)增值的公益酒店。

　　傳承

　　40歲出頭的彭志兵名片上只有一個頭銜：董事長私人助理。但事實上，他的工作涵蓋陪同余彭年出席各種慈善活動，為他充當翻譯(普通話和英語)以及負責酒店采購事宜等等。在人前，他和其他所有員工一樣，都尊稱余彭年為“老板”。

　　1950年代末，余彭年因出走香港，與妻兒分別，直到將近30年后才重聚。妻子比余彭年還要年長一歲，現(xiàn)在身體也算硬朗，只是有些輕微的老年癡呆癥，余彭年請了兩個保姆照顧她。

　　1984年，彭志兵隨同家人被余彭年從湖南接到香港，從此結束了他作為一個鄉(xiāng)鎮(zhèn)少年清貧而單調的生活。20多歲時，他遠赴加拿大求學，攻讀的就是酒店管理?！斑@也是我本人的興趣。管理一家酒店就像管理一個國家，涉及的內容方方面面?！?/p>

　　然而，還在讀書時，彭就得知，爺爺要將全部資產都捐出去用于慈善事業(yè)，自己管理一個酒店“國家”的理想注定無法利用家族優(yōu)勢這條最為便捷的途徑來實現(xiàn)?！白畛跷乙灿性寡裕鋈ソ佑|到了很多東西，尤其是在一些偏遠貧窮的山區(qū)看到那里人們艱苦的生活以后，漸漸理解了他的做法。”

　　“兒子不如我留錢做什么？！兒子強于我留錢做什么？！”這是余彭年每逢公開場合都必會表達的一個觀點?！皶旧系闹R和實際操作相差太多，老爺子有很多經驗，我還遠遠不如他?！迸碇颈钩?，但他很快補充道：“我會學習他做事的精神。但我也會有自己的看法，以及處理問題的方式，畢竟我們的經歷不一樣。”

　　幾年前，余彭年被確診患上糖尿病。每天早晨，他都要自己注射胰島素，雙手也因此呈現(xiàn)出大片黑色。就在本刊赴深圳采訪的兩周前，他的眼睛還剛剛動了一次小手術?！坝嗬舷壬且晃环浅Ｖ档米鹬氐拇壬萍摇５撬_實做的太累了，什么事都要親力親為。當一個人事業(yè)做得非常大的時候，就必須要把一部分事情交出去?！鄙钲谑忻裾志珠L劉潤華(詳情參見本期《非典型局長》一文)對《中國慈善家》說。在深圳，余彭年和彭年酒店的名字可以說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儼然成為了深圳市的一張“名片”。

　　“我早就應該退出來了?！庇嗯砟曜约阂渤姓J。他透露，目前已和萬豪酒店集團簽約，很快，彭年酒店就將交由萬豪接管經營，雙方合作期限長達30年。而眼下酒店大規(guī)模的裝修，就是嚴格按照萬豪的要求和標準來執(zhí)行的。“萬豪有更好的管理模式，也靠得住，等它進駐后我就可以真正專心做好事了。”

　　但即使是慈善事業(yè)，余彭年也需要“幫手”。

　　去年，香港特區(qū)政府發(fā)動官員和企業(yè)家各捐50億港元，成立“關愛基金”，余彭年認為這“只是小數(shù)目”。在捐出自己全部資產后，他也呼吁“關愛基金”加碼，由港府商界各捐100億元，令更多窮人受惠?！跋愀塾绣X人很多，好多人身家遠超100億，大地產商賣一幅地的利潤也不止這個數(shù)。”有香港媒體指出，此話正意指李嘉誠、李兆基、郭氏兄弟等人。

　　余彭年和李嘉誠2007年同時入選《時代》評出的全球慈善家后，余曾親筆去信李嘉誠：“我愿為閣下展開偉大的慈善事業(yè)效勞……”獲后者回信道謝。目前，李嘉誠已將自己1600余億港元財產中的三分之一捐給其基金會。

　　然而，“財不露白”仍然是中國主導的財富觀念。在參加“巴比”宴時，余彭年就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在最后合影時，那些平?；钴S在各大報端的企業(yè)家們大多都選擇站在后排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上，與巴菲特和比爾·蓋茨同處第一排的就只有他和陳光標及其家屬等人。余彭年也是此次參加“巴比”宴的唯一一名港商。

　　正致力于“勸捐”的余彭年甚至向本刊表達了一個極為激進的觀點：“做好事應該不問出處。有些人的錢來歷不明。但不管他們的錢是騙來的、搶來的、貪污來的，只要用來做好事，都應該贊成、歡迎，政府應該既往不咎，這也是劫富濟貧?！?/p>

　　酒店45層，是“余彭年慈善白內障?？屏鲃俞t(yī)院”的辦公室，余每天就在此辦公。完全無法想象這里處于一家豪華五星級酒店，室內有些凌亂，員工電腦還是老式的臺式機。辦公室的墻上同樣掛著一幅余彭年親筆題詞：“寧可我助天下人，不愿天下人助我?！泵刻?，他就在這幅題字下處理各項事務。在采訪進行的后半段，余老明顯有些疲憊了，不斷地喝水、滴眼藥。辦公桌上擺放著關于他的各種資料、媒體剪報以及其親自制作的一本《余彭年畫冊》，沒有電腦。

　　“雖然對于一些電子科技的東西不在行，但是他還是能接受新事物和新思想的?！迸碇颈f。

　　對話余彭年

　　“善門難開，好事難做”，在中國慈善事業(yè)剛剛起步階段，有此困擾或許是必然的，但這并未澆滅余彭年帶頭做好事的熱情

　　做好事要看得見摸得著

　　文 | 本刊記者 倪妮 吳金豪

　　關于財富和慈善

　　《中國慈善家》：“裸捐”的決定是何時產生的？

　　余彭年：這個想法不是今天產生的，20多年以前我就有此想法。10年前，在彭年酒店開業(yè)后的第26天，我就宣布這個酒店的利潤將全部捐給社會。有一句話我經常講：自古以來歷史證明，兒子不如我留錢做什么，兒子強于我留錢做什么。兒孫現(xiàn)在有房子住、有車子坐，有辦公的地方，他們的條件要比我們當年好很多了。

　　《中國慈善家》：你裸捐的資產有近一百億嗎？也有報道說是超過十億美金？

　　余彭年：我現(xiàn)在有多少資產自己也不清楚，但肯定沒有一百億吧。我的資產主要包括酒店和地皮，還有相關的物業(yè)。在深圳我有兩個酒店，一棟別墅，還有地，在香港七八棟別墅，有酒店、有醫(yī)院、養(yǎng)老院，還有一所學校。胡潤通過看我們的運營和現(xiàn)金流，得出數(shù)據(jù)是超過十億美金，這個我不清楚他們具體的算法，不作評價。我的酒店是全部盈利都捐出去，掙多少捐多少。就像母雞下蛋，只要母雞(酒店)在，慈善資金永遠不會缺。母雞要保留，雞蛋要吃。如果經濟不好的話那雞蛋就少吃點，不是以增值為目的的。最近在跟我家鄉(xiāng)湖南談投資十幾個億建設中南大學彭年科技未來城，計劃將這個項目打造成長沙地標性建筑之一，這又是另外一只老母雞，到時候這個項目收益的我個人部分將全部用于慈善事業(yè)。

　　《中國慈善家》：但也有很多企業(yè)家不贊成“裸捐”，認為中國目前尚屬于積累財富的階段，對此你如何看待？

　　余彭年：我宣布“裸捐”后，也得罪了一些人。香港的《明報》就說：你看余彭年，資產不到100億，都全部捐出來了，李嘉誠、李兆基多有錢，都沒這么做！用我的例子來攻擊他們。其實它這么登是沒有經過我同意的。我很尊敬李嘉誠，如果他捐3000萬，我最多就只捐2988萬，不敢超過他。我跟李先生關系很好，?；ネㄐ偶Ｎ业呢敻桓戎皇蔷排Ｒ幻?。我自己“裸捐”，但每個人的觀點不一樣。我也不強求其他富人都“裸捐”，但我認為其實留給子孫財產的20%就夠了，留多了也沒意義，富不過三代，這樣的例子很多。

　　《中國慈善家》：你已經將近九十歲了，為什么凡事還要親力親為，做得那么辛苦？

　　余彭年：按說六十歲就該退休了，我這也是一種習慣，從小打天下，親力親為，不是這樣我也做不起來。我從清潔工做起，經過很多甘苦。兒孫有本事他可以管，沒本事他管不好。一個人的才干能力有一部分是先天的，一部分是后天培養(yǎng)的，我覺得兒孫相比我還差一點。

　　《中國慈善家》：你做慈善有沒有遭受過誤解和不公？

　　余彭年：湖南有句老話叫“善門難開，好事難做”。做好事其實比做生意還要難，不愉快的事經常有。我吃過很多苦，所以見到很多人沒有錢看病是有深切體會的。過去很少有救護車的，得了病，拖延了兩三天，一到醫(yī)院就沒有了。所以1980年代年我買了十部進口三菱救護車捐給湖南，但最后發(fā)現(xiàn)有一半的車里面的設備被全部拆掉，裝了八個座位，作為辦公車。我捐給社會是救死扶傷用的，所以這個行為無可諒解。

　　《中國慈善家》：這件事對你影響很大？

　　余彭年：是的，我現(xiàn)在做慈善一定要看得見摸得著。我以前的很多項目都做得不是很到位，只有“光明行動”可以。治好一個病人都能清楚，是實實在在的。我現(xiàn)在的慈善項目主要是“光明行動”。我“發(fā)紅包”也是這樣，我一定要親自送到農民手里，寧愿辛苦一點。因為100萬到基層手里不一定做100萬的事情。究竟做了多少我看不到，也許有一半就不見了，這種情況不是個別的。以前會有很多人給我寫信求助，我也會派人去查，要是真的我會資助，但假的居多。國內有兩所著名大學曾讓我捐錢，捐200萬做獎學金，讓我做名譽校董。但我沒捐，一是拿錢換榮譽有什么意思？二來，我想親自交給學生手里，但對方不同意。我們打了五六十年的天下，賺的都是辛苦錢，也不容易，所以捐出來就一定要看得見，摸得著。大多做慈善的人都圖回報，有目的，沒有回報不做。我捐款不求回報，我沒當過人大代表也沒當過政協(xié)委員。

　　《中國慈善家》：現(xiàn)在社會上仍然有些富人還為富不仁，因此不少民眾也產生了仇富心理，你對此有什么看法？

　　余彭年：每個人的想法不同。而為富不仁者也歷來有之，這些富人中有些是從貧困中起家，有些是暴發(fā)戶，也有些有來歷不明的錢財。但也有些人，特別是海外華人是想出來幫助內地貧困人口的，但是苦于無門，或者政府的政策不是很完善，慈善機構不是很健全。這就需要政府來完善這一套政策，政府要多宣傳號召有錢人幫助窮人。我曾經希望政府立法來保護慈善事業(yè)，因為我感覺我們的慈善事業(yè)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有時候有錢的想幫助窮人，但是付出了行動后，收獲的卻是傷心。這一點香港就做得比較好，值得學習。當然還有些人不愿意出來做慈善事業(yè)，這就需要有人帶頭起表率作用。有錢人不斷地幫助窮人，使窮人從中實實在在地得到了幫助，使窮人不再為吃住發(fā)愁，不再擔心沒有錢治病、老無所養(yǎng)，這樣他們心理平衡了，就不會那么仇視富人了。

　　關于巴比晚宴

　　《中國慈善家》：你去年參加了巴比晚宴，有什么感受？

　　余彭年：他們是帶著好意來的，政府應該好好招待，但官方沒有交代。還有很多有錢的人不敢露面，來了的大多也不是很熱心，不表態(tài)。比如拍照片的時候，很多平時很高調、影響力很大的企業(yè)家卻全都站在后面，不讓人看到，后來我都站在了第一排。

　　《中國慈善家》：你覺得問題出現(xiàn)在哪里？

　　余彭年：美國經濟發(fā)展幾十年，中國則是剛剛起步的，對慈善的概念就會不一樣。很多人參加巴比晚宴也是抱著疑問去的，巴菲特和比爾·蓋茨也是因為中國的一些輿論改變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在別的國家是“勸捐”，來中國之后就改成交流了。在外國，雖然不會都像巴比那樣高調，但很多企業(yè)會將5%至10%的利潤拿出來做慈善。中國現(xiàn)在大多數(shù)人還沒有這么做。很多人是錢多了，但不知道放到哪里去，現(xiàn)在才開始慢慢投入到慈善中來。

　　另外，也有國家政策環(huán)境的原因。現(xiàn)在中國在慈善方面才剛剛開始逐漸接觸國外的文化。2002年的時候，我作為深圳市人大代表曾向人大打報告，想要將資產捐給政府，并通過立法保護來讓我做好事，但是當時沒有通過。我覺得做好事應該得到政府的支持。

　　《中國慈善家》：巴菲特和比爾·蓋茨后來都不說這是一次勸捐的行動，但你卻公開表態(tài)你要勸捐，這是為什么？

　　余彭年：做好事不是我一人的事，靠我一個人是不行的。但我要帶個頭，擴大影響，吸引海外僑胞、海外同胞，有錢人都來做好事。其實已經有了一些效果，比如在我的酒店里的電梯上，會遇到一些客人，他們不認識我，但會說這個酒店老板余先生是做好事的，知道我們的盈利是全捐出去的，所以選擇入住我們的酒店，我聽了會很開心。我現(xiàn)在還要勸捐！有一點我希望你們寫出來，有些人的錢來歷不明，但不管錢是騙來的、搶來的、貪污來的，要用來做好事做慈善，就應該贊成、歡迎，政府應該既往不咎，這就是劫富濟貧，做好事其實不應該問出處的。我希望那些來路不明的錢都能拿來做好事！

　　附文

　　在孫子彭志兵眼中，余彭年是一位嚴肅而細心的爺爺，對于他的經驗和做事精神，彭志兵由衷欽佩，但無法繼承家產的彭，也有自己的“野心”

　　“沒有他，我們就沒有現(xiàn)在”

　　由于那個年代的歷史原因，爺爺和奶奶分別了大概30年，直到1980年代，他才回到湖南老家找到了我們。1984年，我從湖南申請到了香港，還記得當時在深圳中轉通關的時候，他一個人在羅湖港口等了我們四個小時，那個時候他已經60多歲了。

　　我大學是在加拿大讀的酒店管理，沒有爺爺，我們就沒有這個機會，不可能見到這么多世面。因為他，我才會有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和經歷，可以說，人生也由此改變了。在香港的時候可能還不覺得，但后來回到內地后，看到這里的貧富差距，這點感觸很深。

　　爺爺將全部財產捐出去的想法很早就和我們說過，那個時候我還在讀書，對此還沒有什么反應。平時，他會給我們一些零花錢，但我們也在外面自己打工掙錢。他從來不問我們掙了多少。

　　后來長大了，對財富有了一定的概念后，心底也曾對他這種做法有一些抱怨。但我跟他出去做慈善后接觸了很多事物，也理解了他。雖然現(xiàn)在中國內地發(fā)展很快，但實際上有些地方極為貧困。我和爺爺去過一個地方，當?shù)剞r民住的房間很小，這邊養(yǎng)豬，那邊一個地灶，豬在地上睡，人在上面睡。中國很多城市雖然很繁榮，但是偏遠山區(qū)仍然迫切需要幫助。

　　很多慈善項目爺爺都會帶著我親自去。有一次是在農村發(fā)紅包，每個信封放400塊錢，工作人員在幾個信封里不小心放多了，爺爺對拿到錢的農民們說：“多了你們拿走不要說，少于400元就要告訴我?！碑敃r有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家，他一年的收入也只有400塊錢，感激得跪在了地上。很多東西只有親身經歷后才會感受到那種痛。

　　實際上，2003年的時候爺爺還需要撐著拐杖走路，但去過一趟農村回來后，奇跡般地就不要拐杖了，精神狀態(tài)也好了很多?，F(xiàn)在的拐杖是拿臺球棍做的，很輕，主要用來在工作中(比如施工工地上)指東西，平常走路其實基本不需要了。

　　爺爺現(xiàn)在每天早上七點多起床，到晚上一點多才從辦公室回來，再看會兒報紙，可能到三點多才會睡覺，下午有午休，但中間十幾個小時的時間主要都在工作，雙休日也是如此。我們年輕人就算一天只做12個小時都會累得受不了，但是他有更高要求，是200%的投入，而且凡事想的很周全，思維很細密。比如曾有一個酒店的員工在做工程的時候沙子進了眼睛，他不但讓酒店的司機將他送到醫(yī)院，還派出專人陪著那位員工，因為他考慮到這名員工一個人到深圳打工不容易，會更需要別人的陪伴和關心。

　　其實，他這么辛苦我們也會心疼。很多人都不相信他凡事親歷親為，因為90歲的人，能走動能思考就已經不錯了，但是爺爺至今每樣事情——從最底層的東西到最復雜的東西都要經手，這樣，他才會知道事情是怎樣的，怎樣能夠做好，因為他就是這樣做起來的。

　　企業(yè)家有時必須是親力親為才能成功，當然也需要機遇。無論是1970年代投資香港房市，還是1990年代初把產業(yè)從香港挪到內地，都是他靠經驗積累判斷出來的，所以我很佩服他。雖然我有專業(yè)理念，但讀書和實際操作還是相差太多，我們在一些管理方式和理念方面也不會發(fā)生沖突，因為我的經驗還無法使我掌握足夠的理由說服他。

　　目前，我的家人里有四五個成員都在爺爺?shù)漠a業(yè)里做事，香港、臺灣的業(yè)務也是大家在打理。大陸、香港、臺灣全部的資產到時候都會100%交給匯豐銀行托管。家里人會參與基金會的事務，但我們只是監(jiān)事，沒有決定權。在這方面我們沒有經驗，所以交給經驗豐富的更好。

　　基金會以后必定會成為我的一項主要事業(yè)，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會做自己的事情。我考慮過創(chuàng)業(yè)，但成功需要機遇。人在四五十歲之前的成功都不叫成功，這需要的是社會經歷和做事的經驗，沒有達到這種程度，也守不住得到的東西。

　　我今后如果創(chuàng)辦企業(yè)，它不一定要很大。我會學習爺爺做事的精神，我會明白需要把自己的眼界、思維放寬。當然，對于怎樣去處理事情，我也會有自己的看法。畢竟，我們的經歷不一樣，他人生中起起伏伏，我卻沒有經歷過這些。(本文根據(jù)對彭志兵的采訪整理)